第三十四章 公主战群雄
再瞧那青衣少年的武功,却完全与欧阳天矫大异其趣,若以"花拳绣腿"四字来形容于她,正是再也恰当不过。
一时望去,但见满台俱是青衣少年的身影、掌影。
她身法之轻灵,固是惊人,举手投足间姿态之曼妙,更如仙子凌被,轻歌妙舞,手挥五弦,目送飞鸿,绝不带半分凶霸气,直瞧得豪杰一个个眼花缭乱,目定口呆,连采声都忘了发出。
最妙的是,千百豪杰,包括一木大师,丁老夫人等在内,直到此刻,还无一人能瞧出这少年招式的变化,这少年拳风掌影,直似已化做满天花雨,统纷而落。
一木大师叹道:
"老僧在江湖行走已有五十年,却还未曾瞧见过如此花俏好看的掌法,也从未瞧见如此聪慧的女子。"丁老夫人道:
"大师怎知她聪慧过人,老身有所不解。"
一木大师道:
"夫人请看,她这掌使出,乍看虽然华而不实,但仔细一瞧,章法却丝毫不乱,只是变幻无方而已,变化如此繁复的掌法,若是换了智慧不高的人,连瞧都已瞧晕了,又怎能学得会?"丁老夫人叹息一声,道:
"只望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番话宝儿自又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更是感概良多,只因小公主的聪明与智慧,他比谁都清楚。
青衣小帽的少年,正是小公主。
小公主突然现身,突然出手,五行魔宫一向只在暗中施展奸谋,如今怎地也露像了?本令宝儿惊异万分。
但他心念数转,便已恍然大悟。
五行魔宫昔日只在暗中搞鬼,为的只是要江湖中人疑神疑鬼,自相残杀,为的只是要方宝儿无路可走。
自然,他们还怕自已露面之后,纵能执武林之中耳,但白衣人重来之日,五行魔官便得首当其冲。
如今江湖已乱,死的人已有不少,七大子弟已死伤殆尽——白衣人是否重来,犹末可知,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他们以为方宝儿已死了此时此刻,所有的顾忌。既已都不存在,他们还不露面,更待何时,在这混乱之中,他们轻易的便可掌握大局,这良机他们怎会错过?
宝儿转目四望,但是经过方才一番动乱之后,站在人丛中最前面的几个人,地位已自变换了。
方才站在人丛最前面的几人,本是锦衣华服,本在不住指点谈笑,如今却已换作了几个满身黑衣,头戴毡笠的大汉。
尤其当先一人,虽然路毡笠戴得紧压在眉际,但一双火也似的目光,却仍不时要偷偷向台上窥望。
宝儿瞧得清楚,此人竞赫然正是那火魔鬼——他那双火也似的妖异目光,宝儿永生再也不会忘记。
五行魔宫中人,终于也混入泰山来了,有这些人出规,此后将会发生什么惊人的变故,宝王实是难以预测,也不敢预测。
他只觉自己胸中热血,已渐沸腾……
方宝儿竞直到此刻,还不敢出手。
只因他深知天下群豪,都早巳将他当作灭绝人性的凶手,但若一现身,众情本已激奋,再加以真正的凶手在旁鼓动,那时便说不定要乱刀齐下,他武功纵高,也不能抵挡——他岂非死也难以暝目。
是以他纵然热血已沸腾,也只有强自忍住。
只见小公主瞬息之间,又已攻出数十掌之多。
仍无论她招式变化多么复杂,欧阳天矫却仍是以不变应万变,一招-式,仍然使得既干净,又清楚。
只见他眼帘半垂,诚心正意,身手虽未停顿,面容看来却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对四面攻来的那天花乱坠般的招式,竟是连瞧都不瞧上一眼,只是听风辨位,破招拆招——这挑李满门的武林高手,不但功力深厚,经验、见识,亦自不凡,他深知自己若是去瞧对方的招式,便难免为之目眩,自己的招式也难免要乱了。
木大师额首叹道:
"善哉善哉,欧阳施主果非误人子弟之辈,这女子武功虽奇妙,要想取胜,却也困难得很。"只听四面一阵阵欢呼,只要欧阳天矫一招攻击;四面便必定有人为他喝采、助威,想来他门下弟子前来观战的,必有不少。
宝儿凝神而观,越瞧越是惊奇。
他惊奇的倒不是欧阳天矫武功之强,而是小公主武功之弱,他心中动念,不禁暗忖道:小公主此时骤然现身,而且激战四人,她武功若无超人之处,怎敢如此?但此刻她却连欧阳天矫一人也难以取胜,这样的武功,五行魔宫怎会放心让她出手?莫非她暗中另有仗恃不成?"一念至此,他瞧的不禁更是仔细。
但见小公主动手之间,身子渐渐向台的后半部移动,不再转向前方,欧阳天矫自也一步步逼了过去。
他两人身形展动的范围,便渐渐缩小,渐渐离宝儿更近,宝儿对这两人每一出手,也瞧得更是清楚。
突然小公主脚下似是滑了一滑,脚步立时乱了一乱,手上的招式,也随即露出了个空门。
这空门虽然瞬即被她补上,但欧阳天矫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轻轻错过?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息之间,欧阳天矫铁掌已向那空门插入,这一掌实是再也不致失手。这危机台下群豪虽未瞧见,宝儿却瞧了个清楚。
他大惊,方要喝出"不好"两字。
哪知小公主娇躯突然一扭,已到了欧阳天矫身后,只是她这一扭虽然些勉强,在这种部位下,任何人也难递招出手,欧阳天矫自然算准了此点,是以也未吃掠,雄腰半旋,挥掌逼击,衣袖惧都飞卷而起,声势更是惊人!
又谁知小公主在此情况下虽不能递招出手,袖中却突然有一条银线,飞射而出,不偏不倚,恰巧穿入了欧阳天矫飞卷起的衣袖。
欧阳天矫身子一震,面容骤变,铁掌自也不能拍出。
小公主便乘着这一瞬间,扭转身子,轻叱道:
"去吧!"玉手轻挥处,欧阳天矫已猛吼着扑地跌倒!
小公主袖中银线飞出时,欧阳天矫魁伟的身子,恰巧挡住了群豪的视线,银光一闪而没,群豪谁也没有瞧见。
在群豪眼中看来,正像是小公主在绝不可能发招的地位中,发出了一招,如此诡秘的身法,自使得人人为之大惊失色。
何况,自小公主袖中飞出的暗器,竟是一串水珠,水珠穿入欧阳天矫的衣袖,立刻消失,他连衣衫都无损伤,群豪纵然有人疑心,也绝不会在欧阳天矫身上寻出被暗器所伤的迹象,那么,又有谁敢说小公主在暗中做了手脚?
这恶毒的手段,本使得天衣无缝,巧妙异常,又怎知人算不如天算,却偏偏台后还有个目光敏锐的方宝儿,却偏偏要方宝儿瞧破她的奸谋!
大乱又起,梅谦等人都不禁为之耸然失色
一木大师喃喃叹道:
"高招,高招,我老和尚只怕眼睛已快瞎了,怎地连人家这一招是如何使的都瞧它不出?"丁老夫人叹道:
"我只觉这一招有些森森鬼气。"
一木大师道:
"不错,此招的确不似人类所能使出的。"
宝儿痴痴地站在那里,心中当真是纷乱如麻。
小公主方才所使的诡计,普天之下,显然只有他一人知道,他如今是否该出面将之揭破?
此时此刻,他敢出面么?他能出面么?他又是否忍心对他心目中最最挚爱的女子,如此无情。
已有几条大汉,将欧阳天矫尸身抬了下来。
还有人在宝儿身边叹道:
"好厉害,好厉害,瞧他手只轻轻一挥,这么大的英雄欧阳天矫,居然连一丝气都没有了。"要知这些人虽也站在台后,但却被小公主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视线,只有宝儿所站的角度,才能瞧见那一闪银光。
何况这些粗汉们纵然瞧见,未必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纵然知道,也未必敢多事说出口来。
更何况他们纵然要说,只伯一个字还未说出时,嘴已被封死——这仿佛全属天意,天意定是要宝儿来揭破小公主的阴谋毒手。
人们的惊叹,传人宝儿的耳里,宝儿心中更是充满了酸苦,此刻他处境之艰难,除了他自己之外,又有谁能想象?
只听得小公主得意的笑声又自台上传了下来。
她格格笑道:
"我早就劝你们-齐上来,你们何苦定要一个个地前来送死……公孙红、梅谦、蒋笑民,你们还是一齐来吧,还等什么?"她话虽说得更狂,但此刻已无一人再敢轻视取笑她,公孙红、梅嫌、蒋笑民三人,也都不再抢着出手。
小公主笑道:
"来呀!难道你们已不敢出手了么?"
蒋笑民、梅嫌,剑眉轩动,双双抢出,但他两人脚步方动,一人已有一条手臂被公孙红拉住。
梅谦沉声道:
"你我三人,谁出手都是一样。"
蒋笑民接口道:
"正是如此,兄台还是让小弟出手的好。"
公孙红微微一笑,道:
"此人招式诡秘,花样百出,而你我三人间,却以我的花样多些,两位自当让我出手的。"梅谦、蒋笑民对望一眼,各各退后半步。
公孙红身形便自这两人间穿了出去,飞身窜到小公主面前,反手拔下了腰畔的"天龙棍",沉声道:
"阁下还不亮兵刃?"
小公主晒然笑道:
"和你们这些人动手,还用得着兵刃么?"
公孙红深深吸了口气,道:
"既是如此……"
小公主大笑道:
"既是如此,动手就是,罗嗦个什么?"身形一闪,已到公孙红背后,纤手十指,直划公孙红脊椎要穴。
她身法之快,当真有如鬼魅。
公孙红竞不回身,直到她双掌惧已挥出,脚下猛然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跨得更是恰到好处,恰巧使小公主十指俱都落空。
小公主轻叱一声,道:
"好,瞧你回不回头?"
身形进逼,双掌再挥。
公孙红仍不回头,脚下再踏一步,招式又都落空。但这时他身子已到了擂台边沿,再难前行。
小公主大喝道:
"不回头就拿命来!"
喝声之中,十指并起,竞以双撞掌之力,向前拍去。
公孙红竟然还是不回头,竟然又是一步,向前跨出——群豪忍不住失声惊呼,眼见他已将跌下擂台。
哪知就在这刹那间,他掌中天龙棍,突然向台边一点,只听"笃"的一声,他魁伟的身子,已凌空倒翻而起,掠到小公主身后,天龙棍幻起一片棍影,风声激荡,棍影如山,当头向小公主压了下去。
四面的惊呼,立刻变为喝采!
小公主左、右、后方之去路,惧已被那如山的棍影封死,只有向前闪避,但见她身形窜出,于是眼见也要跌下擂台。
哪知她身子虽然斜斜向前倒下,双足却紧紧钉在擂台上,整个人就像是根标枪似的,斜插在擂台边缘。
如山棍影击下,落空!
小公主腰肢一挺,身子一翻,竞凌空自刚刚落下的棍影上翻了过去,那身形之灵巧,且不说它,姿态之美,更美得寻不出丝毫理疵、破残,实已达到了群豪中生梦寐以求的轻功完美之境。
果声连续者,却已是为小公主发出来的——在武功与艺术的领域中,人们常易忽视敌我的限界,而为对方喝采。
刹时之间,两人都已展动起身法,两人俱是灵便兔脱,以快打快,这景象又与方才一战大不相同。
但见两条人影兔起鹊落,天矫变化,身法之灵巧美妙,招式之奇诡花俏,样样都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采声也一声连着一声,几乎从未间断,泰山之会数十场连续的大战中,实以这一场最为惊心悦目!
丁老夫人叹道:
"老身本以为公孙大侠之武功乃是以硬功见长,哪知他软功的火候,竞犹在硬功之上。"她的赞赏,也正是群豪惊叹之处,群豪本来实难梦想得到,公孙红如此魁伟的身形,也能使得出这般灵巧的身法。
这时公孙红"天龙棍"上所激荡起的风声,已越来越见强烈、沉重,小公主身形已渐渐不能游走自如。
丁老夫人长长松了口气,道:
"这一场只怕是公孙大侠胜了。"
一木大师面容凝重,道:
"只怕未必。"
丁老夫人默然半晌,顿首叹道:
"不错,只怕未必……这位姑娘的招式,有时的确伸出鬼没,令人难以防范,也难以预料。"说话之间,小公主身形又渐渐向后退了过去,她似是被公孙红强烈的棍风所逼,不得不局促于一角。
公孙红目光电闪,容光焕发,斗志之旺盛,已近顶点,体内的潜力,也似已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见他每一招施展出来,俱是攻守兼备的妙着——不但攻势的凌厉,令人惊心,攻守的严密,更是令人无懈可击。
想是他有了方才欧阳天矫的前车之鉴,已不敢有丝毫疏忽,丝毫大意,他已立下必胜之心,万万不容自己落败。
这实已接近天下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与入动手的颠峰状态,公孙红在此等状态之下,别人实无法想像他会落败。蒋笑民叹道:"只怕不会再有十招了。"梅谦沉声道:
"最多十招。"
就连丁老夫人与一木大师,此刻也确定了信心,只因他们委实看不出小公主能有什么方法,能一招便将公孙红击败。
只因这已是武功所难以达到的极限。
但此刻,方宝儿一颗心却已几乎要跳出腔子。
他判断出小公主身上所带的暗器绝不止一种,而且每一种都必定有它独特的恶毒之处。
他知道小公主若凭武功,虽绝难将公孙红击败,但加上她的狡计,再加上她那些江湖罕睹,凶险恶毒的暗器,公孙红防守得纵然无懈可击,也难免要遭她的毒手——眼看便要遭她的毒手。
他怎忍眼看这侠义、热肠而正直的铁汉惨遭毒手?他怎忍眼看着这样的惨案继续发生下去?
但他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又怎能出手阻止?
何况,他出手之后,是否能阻止还未可知,他只怕他自己出手,只不过徒然牺牲了自己而已。
他的心在痛苦与矛盾中交战着,不知如何是好。
月色虽更皎洁,但星群已落,黎明已不远了。
皎洁的月色,映着小公主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宝儿突然发现她双目中己充满了多变的狡黠,与乖庚的杀机,这显然已是她要骤下毒手的时刻到了——她右掌疾挥而出,春葱玉指,微张如抓,她似已情急,竞要以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去夺那力可裂石的天龙棍。
公孙红厉喝一声,天龙棍疾迎上去,他旋动着手腕,那天龙棍便像钻子般向小公主手掌钻了过去。
小公主手掌如被雷陋,惊呼着缩入衣袖。
群豪不禁欢声大动——她此番右掌已被天龙棍所伤,哪里还有望取胜——右掌本是作战的主力。
但宝儿却瞧得清楚,她手掌甚至根本未曾触及天龙棍,她如此装作,只是为了要将手掌缩入衣袖,也好教公孙红不再防备她这只右手——那追魂夺命的暗器,自然便要从这只右手中发出来了。
皎洁的月色,照满擂台,小公主身形已移向公孙红之后——在这一瞬间,宝儿突然发现,小公主衣袖中有银光一闪。暗器已将出手。小公主手掌已抬起。
在这一瞬间,宝儿突然将自身的安危利害,成败得失全部忘记,心里只记得不能让这暗器出手,不能让这惨剧再在他眼前发生,不能让公孙红死于非命,他心中热血,已怒涛般澎湃而起——
小公主左掌疾点公孙红右胁。
这一指去势劲急,奇诡无方,竟是自公孙红棍影中穿过去的,无论如何,这都要算做绝顶的妙着。
公孙红口中轻叱道:
"好!"全神都已贯注在这一招上,却末发现小公主那只立将取他性命的右手,已有了动作。
她衣袖遮掩了她手掌的动作,公孙红魁伟的身形,又挡住了她整只衣袖,她衣袖飘飘,轻轻挥起。
方宝儿身形,突然箭一般窜上台去,窜到小公主与公孙红两人身子之间,双掌左右挥出。
公孙红方自变招,不知怎地,掌中天龙棍已被人抓住,接着,他只觉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自棍上传了过来,他身子被这股力量一撞,竟再也站立不稳,跟跪退后,噗地跌倒小公主眼见自己毒手已将得逞,右臂突然一麻,无力地垂下,接着,拂中她左臂的手掌,已自她胸前横掠而过。
几乎在同一刹那间,她右肘已被抓住,亦自垂下。
只听她衣领中似是发出"哄"的一声微响,竟仿佛有一般热流,自她衣袖中狂涌而出。这股热流亦是有声无形,但"哄"的一声微响过后,擂台木板上,立刻便似有青蓝色的火苗一闪。
那坚固的木板,竞立时被烧焦了一片,这是何等惊人的火力!这又是何等恶毒的暗器!
原来小公主手中发出的,竟是一般火焰——火焰在平常乃是红色,旺炽时变为青色,到了最最炽热强烈的,便什么颜色也没有了。
这白热的火焰,本是射向公孙红面门的,公孙红只要沾着一点,双目首先就要被烧瞎。
那时小公主右掌必定要跟着击出,必定会击在他面目之上,她手掌虽然美如春葱,但也必已足够击毁他的面目。
他面目被击毁后,自也必定再无被人暗算的痕迹留下,这手段的恶毒,又岂是别人所能想像。
人影上台,公孙红倒地,小公主被制,火苗一闪——
这些事端的像是在同一刹那间发生的,群豪眼睛纵然瞧见了,但心里却还未曾来得及去想。
就连丁老夫人、一本大师、梅谦、蒋笑民等人,却也不禁被惊得呆住,愕然不知所措。
这变故本已惊人,方宝儿武功更是惊人,掌中"天龙棍"号称当代第一的公孙红,竞在一招间便被击倒。
又有谁能想到擂台后抬尸大汉中,竞有如此绝顶高手?
小公主又惊又怒,又犯了千金小姐的脾气,也不管对方武功高出她甚多,也不管自己还在别人掌握中,便破口骂道: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
方自骂出一旬,突然瞧见方宝儿的面容,骇极之下,再也忍不住放声惊呼出来,惊呼着道:
"原来是你!"
火魔神与他门下本已施展身形,要待冲上台去,听得这声惊呼,脚步不由得为之一顿,叱道:
"是谁?"
小公主颤声道:
"他……他还未死!他是……"
宝儿出手如风,掩住了她的嘴。
但这时播济城、石不为、莫不屈、火魔神、丁老夫人、万子良、金祖林,以及牛铁娃……这些与宝儿相识之人,却都已自小公主这句话中,猜出他是谁来,不由得纷纷大呼道:
"方宝儿!是方宝儿!"
方宝儿这三个字一经喝出,当真比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更令人吃惊,这三个字仿佛正象征着一切罪恶、流血、神秘、激动、兴奋、传奇之事,这三个字里实有一种激动人心的魔力!
整个山坪又复大乱起来,后面的人呼喝着要冲上前去,要瞧瞧这一身充满了传奇的神秘人物。
前面的人却被他那己被渲染成恶魔般的声名所惊,口中虽也在大声惊呼,一时却不敢接近于他。
争吵、呼喝、冲撞……已使这山坪上的骚动,达到颠峰。
石不为突然振声大喝道:
"好恶贼,你毒手杀了对你恩重如山的叔伯们,还敢在此现身?难道你当真以为普天之下,已无人制得使你么?"从来借语如金的石不为,此刻想已激愤异常,竞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话来,不但语声如金声振玉,而且语中正也满含煽动之力。
群豪果然纷纷大喝道:
"对!咱们可不能再让这恶贼活在世上,朋友们,上呀!咱们今日就将方宝儿乱刀分尸在这里1"呼声中,已有人冲上前去。
忽然,一声惊呼,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身子离地飞起——他并非自己飞起,却是被人抛出来的。
牛铁娃铁塔般的身子,已站在擂台前,怒喝道:
"谁敢动成大哥一根手指,铁娃将他的蛋黄都摔出来!"喝声中出手如风,又有两个人被他掷了出来。
石不为厉声赐道:
"铁娃,你怎地还要助这恶贼?"
铁娃吼道:
"谁敢说我大哥是恶贼?你……你才是……"他究竟不敢出口反骂石不为,大喝一声,左右双手齐出,抓住了两个人的衣襟,将两人迎面一撞,两个人惧都倒了下去,他竞将这口气出在别人身上了。
石不为怒喝道:
"铁娃,你疯了么?你莫非忘了他做的那些事?"铁娃大叫道:
"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他是我的大哥,他……他绝不是坏人。"倒在地上的两人,眼见已要被人践踏而死。
铁娃奋起神力,向前一推,前奔的人,竞被推得一连串向后踉跄退出,被铁娃推倒的两人,便又被铁娃扶了起来。
就在这骚动大乱之时,宝儿已出手点了小公主左、右双臂的穴道,小公主顿足大骂道:
"你这小贼,你不帮我反帮别人?你忘了爹爹怎样对你?"飞起一腿,向宝儿踢了过去。
仅她一脚方自踢出,腿上的穴道,也被宝儿点了。
公孙红早已站起,瞧了瞧台下骚动的人群,瞧了瞧宝儿,显然已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火魔神与他手下的神秘黑衣大汉们,已冲上擂台,若非顾忌宝儿身旁的小公主,只怕早已施出火器。
而铁娃也究竟挡不住汹涌的人潮,已有数个人自他身旁冲过,跃上擂台,抽出兵刃,奔向宝儿。
火魔神与他们虽然敌对,但此刻却是同仇敌忾,两方面都一心要将宝儿置之死地,宝儿纵然绝艺无双,又怎能抵挡得住这些人的乱刀齐下,眼见这不世出的奇才少年,已再一次面临危机,而这一次,他实已难逃毒手!
莫不屈拉着石不为的手臂,满面俱是激动之色,颤声道:
"完了……完了……宝儿他……他……"
石不为冷冷道:
"如此恶徒,正是人人得而诛之,大哥莫非还为他可惜不成?"莫不屈讷讷道:
"但……但这样就眼看他死了,我委实于心不忍,咱们……咱们好歹也得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才是。"石不为目光盯着方宝儿,冷冷道:
"这说话的机会,是万万不能给他的。"
莫不屈道:
"为……为什么?"
石不为摇了摇头,不作回答。
这时他两人已被人群冲摔到擂台下,四面呼喝呐喊的人虽不少,但真的要冲上去与宝儿动手的却不多。
石不为振臂大呼道:
"还等什么?杀呀……杀……"
平时冷如坚石的石不为,今日不但话说得比往日一个月都多,而且情绪之激动,更是从来未见。
其实他这呼喝已届多余,他呼声还未发出,群豪中已有四五个冲上前去,鬼头刀、精钢剑、链子枪、双花刀……四五件兵刃,一齐向方宝儿砍了过去,有的兵刃在半途互撞,发出一声声震耳的声响。
公孙红似乎要为方宝儿挡上一挡,但微一迟疑后,终未出手,反而叹息着远远避了开去。
方宝儿眼见刀光砍来,若是出手抵挡还击,对方势必要有人倒地不起,群豪中已如此激动,再见有人流血,那必将有如火上加油,必定有更多曲鬼头刀、精钢剑、链子枪要向宝儿砍来。
但方宝儿若是不敢抵挡还击,只是闪身躲避,那千百件兵刃,也势必要接踵而来,他又能闪避到何时?
总之,他还击也好,不还击也好,只要他停留在这擂台上,迟早总会被这乱刀所为肉泥!
擂台后还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几口棺材,那些抬尸的大汉们,战栗着站在棺旁,再后面,便是千丈绝壑。
就在这刹那间,宝宝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响起:
"方宝儿,逃吧!往绝壑中跳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还不逃,等死么?"但同时,他心底还有个声音在向他大声叱咤:
"方宝儿,你万万不能逃的,你今日逃了,纵能不死,但那时你便真的不能在世间立足了,你苟延偷生,岂非生不如死!
"方宝儿!做个男子汉,挺起胸来,只要你还未失去你的头脑,无论任何困难,你能克服的,世上本无不能克服的困难,更无不能渡过的危机,这一点你必须牢记在心,切切不可忘记。"但此时此刻,这样的生死危机,又有谁能渡过?你能么?
刀光闪击而下!
方宝儿一手抓着小公主,横掠三尺。鬼头刀,精钢剑、链子枪、双花刀……一齐落空,但竹节鞭、弧形剑、宣化斧……却又已攻了过来!
宝儿右手斜挥,一般力道,向刀光鞭影斜斜推出。
只听"辩,当!当!几声响,砍来的兵刃被这股力道一推,砍山刀击上了竹节鞭,竹节鞭击上了宣化斧,那三十二斤的宣化斧,却击上了轻便灵活的弧形剑;生生将弧形剑的锋刃,一击折为两段。
惊呼吨骂声中,宝儿身形早已滑开。
突听一人狞笑道:
"困兽之斗,还能逞威到几时,此番看你再往哪里逃?"狞笑声中,火魔神已率领门下攻来。
这些人自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以也不能使出"五行魔宫"精心独创,武林罕睹的武功。
但普通的刀剑到了他们手上,威力之强猛,招式之奇诡,已不可与方才击来的那十余件兵刃同日而语。
何况方才那几人员是联手攻来,但平时未曾配合,动手间也毫无默契,非但不能发挥联攻的威力,彼此间反而难免被互相牵制。
而此刻火魔神与他门下,都是平时久经训练,早有默契在胸,配合得自也如水乳交融,有的攻上,有的攻下,有的却攻向宝儿身旁的空处,先行封死了他的去路,几件兵刃仿佛已化为一个整体,其威力何止倍增。
宝儿虽然还可闻避,但三招后已是险象环生,别的人见到火魔神他们眼见已将得手,便都退到一旁,助威呐喊。
这时擂台上人已越来越多,空隙也越来越小,宝儿闪避自也越来越见困难,何况他手中还挟持着个小公主。
他此刻若是将小公主放开,身手便自会灵便得多,说不定还可多支持些时,但危机超重,他越将小公主抱得越紧。
突听小公主在他耳边道:
"你还不放开我?真要我陪着你死?"
宝儿深深吸了口气,要想说什么,他本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但满腔悲愤,已封住了他喉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小公主道:
"你若不放手,也该想个法子才对呀,你想死,我可不想死。"她说的虽是责怪之言,但语声中却无责怪怨恨之意。
宝儿心念一闪,避开了一着险招,嘶声道:"有何法子?"小公主道:你受了冤枉,难道不会说话么?"
宝儿黯然道:
"此时此刻,别人怎会让我说话,又怎会听我说话?"这两句话说出时,他衣衫已被划破条裂口。
小公主道:
"你不去让别人却有人能的。"其实此刻呼喝声已更响,两人虽近在咫尺,也要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见。宝儿道:谁?"小公主道:
"你猜不出他是谁?"
宝儿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但……"突然咬了咬牙,一步枪入刀光中,也不知怎的,那如网般的刀光,竞伤不着他毫发。
只见刀光如匹练,自他身前、身后削过,突然一刀要砍着小公主了,但另一柄刀却将之震开——他们自不能伤着小公主宝儿一步冲到火魔神面前,大声道:
"快令别人住手!"
火魔神狞笑道:"我为何要令人住手?"宝儿道:
"只因你本不愿我死的。"
火魔神目光一闪,道:
"你死了最好,我为何要让你活着?"
宝儿道:
"只因我已答应你去白水宫一走。"
火魔神默然半晌,突然哈哈笑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在如此情况下,心神还能不乱,还能当机立断……好!你答应我,我也答应你。"
第三十五章 千变万化
火魔神手掌扬处,一点黑影破空而上,到了空中,突然爆散成一蓬花雨,银花火树,在夜空中当真焰目已极。
就在这火星骤起,还未消散时,山坪旁一个角落里,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一蓬黑烟,带着火光飞出。
烟火四散,碑石、断板、砂土、木叶,四下飞激,一般硝火气,也瞬即弥漫了整个山坪。群豪人人惧是面色掺变,双耳欲聋。有人惊呼道:"这是什么?"有人大呼道:
"火药……火药!"
还未冲上擂台的,已不敢再往前冲了,已冲上擂台的,此刻便恨不得背插双翅,飞将下去。
这时,人人担心自己的生死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人再去管宝儿的生死,只是纷纷大呼道:
"火药在哪里?……还有没有……是谁放的?"
火魔神面带狞笑,手掌再挥,又是一蓬火雨爆散空中,群豪目光不由得都向上瞧了过去,一个个心胆皆丧,屏息静气,所有的惊呼呐喊,一齐顿绝,仿佛被一只手突然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似的。
就在这死寂的一瞬间,火魔神厉声呼道:
"火药在哪里,只有我知道。"
群豪耸然大喝道:
"在哪里……在哪里?"
呼声不断,但却一声比一声小,到后来终又完全停顿,一个个惧都张大了嘴,瞧着火魔神——瞧不见他的,也瞧着他那方向。
火魔神大声道:
"我费了一年之力,将蜀中唐家、山西柳家,云南白家,中原霹雳堂,江南火鸟庄,这些武林中暗器火药名家,他们家里的积存的火药,全都运到这里,其力量之大小,各位可想而知。"群豪眼睁睁望着他,没有,人敢说话。火魔神狞笑道:
"这些火药此刻便埋伏在这山坪四周,旁边都有人看守,只要我号令一发,那些人在一瞬间便可将火药点燃。"要知那时火药制造虽不精良,威力虽不甚大,但将普天下火药名家所制作的火药全都聚在一起,那力量还是足够令人化骨扬灰。
群豪一个个只听得噤若寒蝉,虽欲怒骂,又有谁敢出口,此刻火魔神正握有主宰生杀大极之力,天下实已无人敢触怒于他。过了半晌,丁老夫人终于道:
"你如此做法,为的是什么?"
一木大师道:
"对了,你究竟要怎样?"
火魔神大喝道:
"我要你们一个个站在这里,闭住口,未得我同意,谁也不许动弹,不许说话,否则我便将这片山坪,整个化为灰烬。"公孙红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
"但那些异邦武士,岂非……"
火魔神截口大笑道:
"那些异邦武士,也都早已被我收买,他们七年前来到中土,带来了大批珍宝,本为了有求于紫衣侯,哪知紫衣侯民族气节凛然,竞不为之所动,而他们带来的珍宝,却都落入了别人手中。"丁老夫人也忍不住问道:"落入了谁的手中,你么?"火魔神哈哈一笑,也不作答,自管接道:
"他们任务既未达成,珍宝又已失去,自不敢再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度,而流落中士,他们虽都是无恶不作的恶徒,怎奈形貌太过引人注目,武功又不甚高,是以劫掠所获,并不甚丰,不但生活甚是落魄潦倒,而且还要四处流窜、逃避,是我稍加示意之后,他们便都乖乖地投入了我门下。"公孙红额首道:
"不错,他们武功若是高强,又怎会被我一网打尽?但他们既是如此不下?"火魔神道:
"只因这些人武功虽不济,但他们的国度中,却将火药使用得甚是普遍,他们对火药的知识,自然也颇丰富,对于安装引线,埋藏火药,以及引发爆炸之事,这些人可说无一不是绝顶好手。"公孙红恍然道:"原来你是要利用他们此点。"火魔神大笑道:
"不错,这些人正都是我利用的工具,火药安装妥当,他们的利用价值也就完了,我正不知该如何将他们除去,那时你恰巧来了,我便故意在他们藏身之处,说些要加害此间群豪的毒计,诱你闻声而出,我正是要借你的手,将这些已成无用的废物杀死。"他仰天狂笑数声,接道:
"正是如此,你才会找他们,否则这些异邦武士聚在一起,说的自是异邦之言,他们商量毒计害人,你也万万不会听得懂的。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一直都想不通么?"公孙红呆在那里,面上一陈青一阵白,心中又羞又恼,他此刻虽已知道自己做了别人的工具,但也无法发作,只有于听着别人夜自己面前狂笑,而这时,四下群豪,更早已动也不敢动了。
火魔神目光四下扫视,见到天下英雄,此刻果然已惧都臣服在他身下,那笑声更难以休止。
丁老夫人黯然一叹,道:
"你还要怎样?说吧?"
火魔神道:
"我如此做法,本来自是要将你们这些自命侠义的人物,全都置之死地,但后来,我的主意却改变了。"丁老夫人急急问道:
"变为怎样?"
火魔神道:
"只因我后来想到,若是在暗中将你等全都炸死,我纵能称霸江湖,但你们全都死了,既瞧不见我的威风,也不会对我生出畏惧之心,我岂非等于辛苦写了一篇文章,却无人欣赏?"一木大师喃喃叹道:
"不错,只有死人,才是真正的英雄铁汉,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再也不会惧怕。"目光四扫一眼,叹息着顿住语声。
这悲天悯人的高僧,虽未说出下面的话来,但目光神情之间,却正是在叹息着世人对死亡的畏惧。
他言下之意,也正是在说:天下英雄,虽已尽都在此,却无一人能如死人一般,对任何事都一无所惧。"火魔神接道:
"是以我便想,与其将你等全都炸死,倒不如让你们活着瞧瞧我的威风,将生死之事来威胁你等听命于我。"他目光再次四妇一眼,大笑道:
"这些人们,虽或也有些威武不能屈的,但也少不得有些人会乖乖听我话的,而一个活人为我做的事,就比千百个死人多得多,何况……那是万万不止一个人的,是么?"群豪不由得惧都垂下头去。
火魔神突又接道:
"但此刻我又改变了主意。"
丁老夫人松了口气,道:
"又变为怎样?"
火魔神道:
"如今我已不能再要你等为我做事,我如此做法,已全都是为了一个人,只因他一个人能为我做的事,委实比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多,此刻他既已答应肯为我做事,他无论要我对你们怎样,我都不会迟疑。"丁老夫人耸然动容,道:
"他是谁?"
火魔神面带微笑,一字字徐徐道:
"他便是方宝儿。"
"方宝儿"这三个字一说出来,群豪虽然不敢惊呼,却也都不禁"嘘"了一声——千百人的嘘声同时发出,正宛如平地卷起阵狂风一般。
火魔神徐徐回身,目注宝儿,道:
"你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此刻尽管说吧,我相信再也不会有人敢打断你的话,再无人敢伤你一根毫发。"此刻用"石像"两字来形容宝儿,正是最也恰当不过。
他面上的肌肉,似已全都变为石质,绝无丝毫情感的变化痕迹,他只有双目中还闪动着光芒。
那竟是复仇的光芒。
而此刻,他这充满复仇之光的双目,竟未瞧着火魔神,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人丛中某一个人。
他盯着此人,已有许久许久了。
火魔神伸手一拍他肩头,道:
"说话呀!"
方宝儿这才回过神来,道:
"不错,我要说话,我有许多话要说。"
他缓缓移动着目光,缓缓道: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有待我恩重如山的师叔,有与我情如骨血的兄弟,有视我如子如侄的前辈,也是慷慨与我论交的朋友……"说这话时,他目光依次在莫不屈、牛铁娃、万子良、金祖林……这些人面上瞧了过去,他面上冰冷的岩石,已渐渐溶化。
但除了铁娃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在凝注他之外,别人却甚至连瞧也没有瞧他——是不愿瞧他,也不屑瞧他。
宝儿咬了咬牙,接口道:
"我瞧着这些与我情深义重的叔伯兄弟,被一个我所痛恨的人如此胁迫,我心中实在万箭攒心-般,但……但我却只能在一旁瞧着,我……我……我委实不得不如此做法,只因……只因我……"他紧握双拳,语声已渐渐激动,渐渐哽咽。
他嘶声大呼道:
"只因我若不如此,便不能说话,只因世上只有他……"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火魔神,道:
"只有他能令我说话,只因你们都冤枉了我,误会了我,我若不说话,这冤曲便永远无法得直,我死……也死不瞩目。"火山般强烈的情感,已自他嘶裂的语声中暴露出来,他虽然拼命忍住,那热泪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群豪中也已有些人为之动容。
铁娃更早已热泪满腮,到后来他索性放声大哭起来,这热血奔腾的痛哭声,当真令铁石人也为之侧然。
他不顾一切,痛哭着道:
"大哥,告诉铁娃,是谁冤枉了大哥,是什么事冤枉了大哥,大哥,你……你快告诉我,铁娃跟他拼命。"宝儿瞧着他,道:"小弟,你……你真……真好。"他每说一个字,那泪珠便在他眼睛中颤动一下。
他咬一咬牙,不等泪珠滴下,反手拭去泪痕。
他颤声大呼道:
"你要问我怎会受这些冤曲,不如问他。"
他的手再次指向火魔神,群豪目光也不禁再次瞧向火魔神。
铁娃整个人都似已将爆炸,跳起来大呼道:
"这红毛猴子是你怎样冤枉了我大哥?快说!快说!"他什么都已不顾了,纵然火魔神将他炸成飞灰,他也不管。铁娃身后,沉声道:
"这畜牲如此害你大哥,你就在这里呆看着他不动么?"铁娃狂吼一声,跳了起来,吼道:
"你这红兔子,如此害我大哥,我跟你拼了!"出手分开人丛,疯了似的向火魔神扑去。
群豪可全部被他骇惨了,既怕火魔神因此引发火药,但对这疯虎般的大汉,也不敢加以拦阻。眼见铁娃已将扑到台上,宝儿突然道:站住!"这两个字对铁娃真比什么都灵。任何人都不能拦阻的牛铁娃,听得这两字,呆然乖乖站任了,但口中仍不服道:
"大哥为何叫我站住!"
宝儿道:
"你也想害我么"
铁娃着急道:
"小……小弟敢害大哥,这……这……"
宝儿道:
"你不让他说话,我的冤曲,便永远无法洗清,这不是在害我,又是什么?"语声微顿,接口又道:
"你如此轻举妄动,他若不顾一切,将火药引发,那后果又会怎样?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别人。"铁娃想了一想,满头汗如雨下,哺哺道:
"铁娃本不敢出手的,但……但石四叔却……却要我出手,铁娃想连石四叔都这样说话,那想必是没关系的了,哪知……哪知却有这么大的关系!"他越是着急,话也就越是说不清楚。
但还是有人听清了——众人听得索来老成持重的石不为,居然也会今铁娃做出这样鲁莽的事,都不禁又是惊奇,又是恼怒。
石不为面上也已现出了汗珠。
他又自悄悄移动身子,似乎要往后面挤,但群豪已对他有了不满,故意将他紧紧挤在中间,不让他动一动。
再知群豪虽然不会帮着火魔神,但自已的性命,总是比什么都重要,如今的石不为竟屡次要做出危害大家性命之事,自然难免要犯众怒。唯有莫不屈还是对他十分关切,不住沉声道:
老四,忍耐些。"
宝儿目光穿过人丛,一直在逼视着石不为,此刻突又大声道:
"铁娃,你可知石四叔为何要如此说话么?"
铁娃道:
"不知道。"
莫不屈嘶声道:
"只因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咱们都还是对你好的,你四叔他听得别人如此害你,自然难免激愤失常。"宝儿热泪盈眶,黯然道:
"大叔对小侄之心意,小侄全都知道,大叔的宽宏仁慈之心,更令小侄感动,但……"他咬了咬牙,接道:"但大叔此番却错了。"莫不屈道:
"我什么错了?"…
宝儿道:
"石四叔如此做法,只因他一心要害我。"
莫不屈怔了一怔,又自望向石不为。
石不为却已怒骂道:
"畜牲!放屁……我为何要害你?"
宝儿嘴角泛起一丝混合着伤感与怨恨的微笑。
他一字字缓缓道:
"只因你生怕火魔神说出一些话来,你要将我与火魔神全都杀死灭口,是以你便要如此。"石不为怒喝道:"放屁,满口胡说!"宝儿冷冷道:
"你的秘密,我早已……"
石不为突又嘶声大呼道:
"不错,我是要将你置之死地……只因你无论曾经受过多么大的冤曲,但你亲手将公孙二哥,金不畏,魏不贪,西门老六,杨不怒……这些待你恩重如山的人杀死,却是千真万确之事。"他不容别人说话,振臂大呼道:
"少林、武当、峨嵋、崆峒、淮南、点苍……七大门派的弟子们,你们的掌门师兄,就是被这畜牲害了,这畜牲就是你们门户的仇人,门户之仇,人人得而诛之,这戒条你们难道忘了么?你们若还容这畜牲站在那里,便是违背了门规,便是门户的叛徒。"七大门派近来虽已人材凋落,但江湖中仍有着极大的潜力,门下弟子,更是遍布了江湖中每一角落。
此刻在山坪上的千百豪杰,身属七大门派,或是与七大门户有着渊源的,至少也在三、四成之上。
这些人自幼便受着七大门派传统的熏陶,有些人虽然脱离师门,浪迹江湖已久,但对门户的光荣,师门的戒律,却始终不敢忘记。
此刻石不为这一番呼唤,果然立时便将这些人心底的对师门责任唤醒——为师门光荣而战的责任,在他们心中,委实沉睡已久了,方才还本有如石像般站着不敢动的人,此刻已有的握拳欲试,有的窃窃私议,只是说话人太多,就变成一片"嗡嗡"之声,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其实这些话不必听清,也可猜想得出,石不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面上已不禁现出得意之色。
宝儿却不等他再次发话,放声大喝道:
"各位切莫听他之言,害死我那几位叔父的真凶,其实另有其人,绝不是我方宝儿。"群豪们胆子已渐渐大了,人丛中已有人呼道:
"不是你,是谁?"
宝儿道:
"那真凶虽然始终藏头露尾,但说话的声音我却听到过,那时我已觉他说话的声音板是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人丛中赐道:
"他语声你既十分熟悉,又怎会听它不出?"
宝儿道:
"只因此人平日极少说话,纵然说话,也不过只是三五字而已,是以要掩饰他的语声,自是容易得很。"说到这里,已有人猜出他说的是谁了。
但另一些人仍不住问道:
"谁?此人是谁?"
宝儿大喝道:
"就是他——石不为。"
这当真又是大出众人意外的惊人之笔,群豪又都被惊得怔住,有些人的目光,已不紧带着怀疑向石不为瞧去。
还有些人已在暗中私议道:
"不错,难怪他要不顾一切出手了,原来他就是生怕方宝儿说出这番话来,是以想灭他的口。"要知群豪的激动之中,最易相信别人的话,也最易改变主意,无论谁说出什么,总有些人会盲从附合的。
唯有莫不屈涨红了脸,怒喝道:
"宝儿,你疯了么?怎可胡乱含血喷人?"
宝儿道:
"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宝儿哪敢在天下英雄之前胡言乱语,宝儿实已想了又想,才敢说出这番话来。"莫不屈又惊又怒,转目去瞧石不为,只见方才激动不堪的石不为,此刻反而沉住了气。
莫不屈着急道:
"老四,你……你怎不出言辩驳?难道你无话可说么?"石不为冷冷道:
"如此胡言乱语,全无丝毫证据,直如疯狗咬人一般,在下若是出言辩驳,岂非也和疯狗一般见识了。"这番话虽非辩驳,但却比任何辩驳都要有用,群豪方才已有些人对他生出怀疑之心,此刻又不禁为他喝起采来。
莫不屈大喝道:
"宝儿,你如此说话,可有证据?"
宝儿道:
"证据便在这里。"
众人随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他指着的竟是火魔神。
群豪不觉大哗,纷纷喝道:
"这是证据?这是什么证据?"
火魔神见到石不为竟以言语煽动超群豪的胆子,竞使得群豪忘了自己生死之事,胆敢在他面前喧嚷起来,他本已变色,此刻目光一闪,大喝道:
"不错,我便是证据,只因这些事都是我要石不为做的,石不为他委实也早巳被我收买。"群豪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莫不屈有如当胸被人刺了一刀,面上血色全失,颤声道:
"真的?……这会是真的?"
火魔神道:"此事说出之后七大门派若要为弟子复仇,我也难逃其责,这责任是何等重大,我怎会说假?"莫不屈狂吼一声,几乎晕了过去,幸得他身旁之人,赶紧扶住了他,就在这一瞬间,群豪的惊动,又己将酿成大乱。
方宝儿厉声喝道:
"石不为,你还待狡辩?你还有何话说?还是快快承认了吧!"火魔神说出这番话来,石不为面色本也为之一变。
但此刻他却又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莫不屈道:"你……你还有何可笑?"石不为狂笑着道:
"这些话本只能骗骗三尺童子,不想大哥你竟也相信了,却教小弟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莫不屈道:
"事已至此,我……我已不得不信。"
石不为嘶声道:
"这些日子来,我始终追随大哥左右,纵有离别,也不过一时半刻,难道我竟会在这一时半刻中被人收买么?"莫不屈道:
"这……"长叹一声,跺了跺足,他心中委实已矛盾不堪,也不知究竟该听信哪一边的话好。
石不为道:
"何况,我石不为纵要被人收买,也要货卖识家,怎会卖给此等无信无义的卑鄙无耻之徒,难道我会那般愚蠢,连此人以后是否会出卖我都瞧不出,难道我竟会将自己的性命、名声视如儿戏?"莫不顾讷讷道:
"这……唉!老四你日后究竟要为善为恶,我虽然瞧不出,但……但我却深信你绝非如此愚蠢的人,若说此等人物,也可以些须金银珠宝将你收买,我……我委实越想越难以相信。"群豪的心,也不禁活动了起来,这两面的话说来惧是言之凿凿,他们前一刻还对火魔神的话深信不疑,后一刻便又觉得还是石不为说的是真的,一时之间,人人都被弄得糊里糊涂,全无主意,正如墙头之草,随风而倒。
石不为大喝道:
"此事实是显而易见,各位难道还瞧不出么?他两人早已串通好了,要来陷害于我,各位怎能上他们的当?"群豪纷纷道:
"不错,这话有理,咱们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石不为道:
"这样的人,若还要他活在世上,实是武林之羞……七大门派的弟子们,你们指容得这叛徒么?"群豪纷纷呼道:
"容不得……容不得。"
有人或者不免在暗中奇怪,这山坪上千百群豪杰,难道竞全都是全无头脑的愚鲁之辈,难道竞没有一些聪明才智之士?否则又怎会如此盲从附和?人家说东,他便说东,人家说西,他们便说西。"却不知这其中纵有聪明决断之人,但在群豪的激动中,也会被热血冲晕了头,只知以耳代目,以耳代脑,已无法用自己的头脑去想了,何况,这其中纵还有一二不受别人影响之辈,却也如沧海之一粟,根本起不了作用。
经过这番动乱之后,非但七大门派之弟子,热血奔腾,就连别的人也是群情激动,竞如传染瘟疫一般,到后来竞无一人还能保持冷静用头脑去想上一想,人在激动之中,什么生死利害之事,也都早巳忘怀的了。
火魔神倒未想到事态竟会变成如此模样,也早已失去了镇静从容之态,不住顿足大喝道:"火药!火药!你……你们难道不要命了么?"石不为狂笑道:
"你若是要用火药,还会等到此刻?"
火魔神道:
"你,你难道不信?"
石不为喝道:
"不错,火药是有的,但火药若是爆炸,连你也要死在这里,你敢么?……朋友们,还不冲上去?"群豪吼道:
"冲呀……冲上去。"
到了此时,当真是人人奋勇争先,唯恐落后。
但人数毕竟过多,目标都嫌太小,此刻人人争着向目标冲出,你拉我扯,你争我夺,冲上去的还不到几人,倒下的却已不少,倒下的人生怕被人踩住,又去扳别人的脚,于是越倒越多。
纷乱之中,突然间,众人只觉一股大力自身后冲撞面来,力道之大,竟是众人平生未遇。
人群被这股力道一撞,竞不由得两边飞跃出去,让出了中间一条路,群豪又惊又怒,百忙中回头一望——
只见七、八个人已自中间道路走了过来。
这些人衣衫颜色各自不同,有的灰麻青布,穿得极是朴素,有的却是锦锻织花,华衣丽服。
但衣衫质料颜色虽不同,式样却是全无二致。
人人俱是长袍及地,直没足踝,头上全都戴着只笼子般的竹笠,掩去了每一人的耳鼻面目。
七、八人分成两行,每两人并肩而行,后面的两人,手掌抵着前面两人的后背,屑不动,腿不抬,长衫飘飘,向前而行,前面若有人丛挡路,当先两人微一挥掌,挡路的人使两旁飞跃出去,但都跌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刹那之间,群豪的愤怒已全被变作惊惧——这样的内功,这样的掌力,当真是众人见所末见,闻所末闻之事。
有些人虽已瞧出,后面的人掌心抵注前面人的后背,便是以自身的内力,输送给前面一人。
七八个人的内力一齐汇集到领先两人的手掌中,便成了一般无坚不摧,不可抗拒的力量。
但纵然如此,纵然将这股力量分成八份,每一人的功力,犹是非同小可,何况能使自己的内力输送到别人体内,能将别人的力量化为已有,这也都是内家的绝顶功夫,若无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夫,休想办得到。
更何况瞧这七、八人行路的身法,轻功实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公孙红、万子良、潘济城、蒋笑民等武林一流高手暗中忖度,这七、八人无论内力、轻功,无一人在自己之下。
泰山之会,实已将当今武林之顶尖高手,成名英雄惧都一网打尽,这七、八人可是切口里来的?
这样的人只要忽然出现一个,足令人惊异,此刻竟出现七、八个之多,怎不教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星群渐落,曙色已将驱走黑夜。
群豪一个个惧是张口结舌,目定口呆,一个个俱在心中暗问:"这些人究竟是谁?在此时突然出现,为的是什么?"其实这些人早巳在人丛之中,只是那时群豪的注意力都已被擂台上的千变万化所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此刻他们在这具有决定性的关头,突然现身,谁也猜不出他们究竟是帮着谁的,更猜不出他们现身之后,会今这本已变化无常的局势,又生出什么惊人的变化,就连火魔神、方宝儿等人,此刻俱是屏恳静气。静等着这些神秘的来容揭露自己的身份。
霎眼之间,这七、八人便已走近擂台,七八人突然同时迈步——一迈步便掠上擂台,七八人的身法脚步,竞全无丝毫不同。
擂台上的群豪,不由自主,也让开一条道路——这条路正是留给他们定向火魔神与方宝儿的。
火魔神一颐心不禁悬了起来,手掌己缩入衣袖。
这七、八人若是笔直走向他,若是向他出手,他自揣不出十招,便得受制被擒,与其等到那时受制于人,倒不如此刻先发制人,与其被人所伤,倒不如与他同归于尽——只要这七、八人再向他们走近两步,他袖中烟花信号,立时便要出手。
石不为目光也在盯著这些神秘的来容,密切注意着他们的意向,他们若是向火魔神出手,他便可坐享其成了。
哪知这七、八人到了擂台上,竞突然住足,全无向火魔伸出手之意,石不为目光闪动,便又振臂大呼道:
"各位还不动手?还等什么?难道要等他们这七、八个同党,将他们救走么?……时机不再,冲呀!冲呀!"群豪迟疑着,犹豫着,但终于又渐渐开始骚动——三两人的呼喝冲撞,瞬即又演变为燎原之势。
就在这时,那七、八个神秘约长衫客,突然齐声喝道:
"七大门派下的弟子,谁都不准出手。"
这七、八人无一不是中气充足之辈,此刻齐声呼喝,当真是声震天地,所有吨院惊呼,立时都被压了下去。
石不为厉声喝道:
"你是什么东西,有何资格命令七大门派弟子?"那当先一人道:
"你可知道我等是谁?"
这句话他一人说出,语声虽不及方才那般震耳,却自有一般威严沉猛之气,足以慑人。
石不为心神竞不由自主为之一震,似是泛起了一种不样的预兆,在人丛中退后半步,道;"石某正要瞧瞧你是谁?"
那人仰天大笑道:
"你要瞧瞧我是谁么?好……"
笑声突顿,反手将头戴的蒙面竹笠摘了下来,厉声大喝道:
"且瞧我是谁。"
竹笠被直摔下去,露出了他的脸。
在逐渐微弱的火光,与渐渐明亮的曙色中,只见他灰白头发,挽成道留,斜插一根乌玉替,双眉斜飞,直通鼻天,额下一部花白刚髯,掩注了他的嘴,那双目中射出的神光,更足夺人魂魄。
石不为身子一震,面色立时惨变,颤声道:
"你……是你老人家……"
群豪也有的已认出这道人是谁来,亦不禁脱口惊呼道:
"铁髯道长……原来是铁髯道长。"
更有的竞已俯首拜了下来,道:"弟子参见掌门祖师。"原来这道人赫然正是以"内家正宗"秘拉与"外家少林"分庭抗札,号称天下第一剑派"武当"的当今掌门人。
第三十六章 人中之龙
一阵纷乱过后,群豪目光不禁移向另七人身上,当先一人乃是武当掌门,与他同行之人的身份也可想而知。
石不为惊惶的目光,瞧着铁髯道长身旁人,道:
"你……你老人家莫非是……是……"
那人摘下竹笠,沉声道:
"老僧正是无相。"
只见此人形貌古拙,高额耸颧,神情在慈和中又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中之态。群豪更是大惊,脱口惊呼道:少林掌门人也来了"于是,又有一群人伏身跪拜了下去,莫不屈更是五体投地,恭声道:
"弟子参见掌门大师。"
石不为直觉双膝有些发软,转目望向第三人。
这人不等他说话,摘下竹笠,重重摔在地上,厉声道:
"孽障,还认得我么?"
话犹未了,石不为已噗地拜倒,道:
"弟子不知恩师你老人家也来了,弟子……弟子……"第四人纵声道:
"不但他来了,我也来了。"
七顶竹笠,都已脱了下来。
这七人赫然正是当今武林七大门派的七位掌门人——七大门派的掌门人竞连挟而来,这当真是非同小可之事。
要知道这七位掌门之武功,虽未必可胜过公孙红、冷冰鱼等人,但七大门派潜力犹在,这七人德望之隆,身份之尊,亦仍无人可以比拟。
放眼望去,山坪上千百豪杰,已有一半跪了下来,丁老夫人、一木大师等人亦都合十稽首,面现惊喜之色。
但还有最后一人未曾除下竹签,这人又是谁?群豪目光,又不禁偷偷凝注在第八人身上,忖测着他的身份。
这第八人顶上竹笠,却偏偏久末脱下。
武当铁髯道长双手高举,喝道:
"本门弟子,毋庸多札……"百余人随即听命站了起来,当真是如响斯应。
铁髯道长目光转动,大喝又道:
"少林、峨嵋、昆仑、点苍、崆峒、淮阳门下弟子,也站起来吧,难道你们要在地上跪一辈子么?"群豪自也听命站了起来,有些人却不免在心中嘀咕:"道家讲究清静无为,怎地这武当掌门却是这么大的脾气。"他们可不知这铁髯道长未曾投身武当之前,俗家姓张名振盛,乃是横行太行山一带巨寇之首绿林人称"大公鸡"。顾名思议,便可知他实是啼声洪亮,性如烈火,壮年之后,方自洗心革面,放下屠刀,但江山易改,终是本性难移,那烈火般的脾气,有时还是依然如故。
群豪陆续站起,莫不屈、石不为也站了起来。
铁器道长突又厉喝一声,道:
"石不为,说叫你站起来的,你还是跪下。"
石不为虽非武当弟子,但对这性如烈火的铁髯道长,其敬畏之心,绝不在对他本门掌门师长之下。
铁髯道长喝声未了,他早已又自噗地跪倒。
少林无相大师沉声道:
"铁髯道兄令别人全都勿需多礼,却偏偏令你一人跪着,你心中可是有些不服之意么?"石不为伏首道:
"弟子不敢。"
无相大师道:
"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石不为道:
"弟子不知。"
铁髯道长怒道:
"你还不知?在无相大师面前,你也敢说假?"石不为道:"弟子真的不知……"铁髯道长突然冲下台来,冲向石不为,群豪哪敢阻路,纷纷闪避开,铁髯道长已抓起石不为的衣襟,将他拖到台上。
石不为面色虽已变,但却仍是驯驯服服,不敢有丝毫挣扎——群豪都不禁又惊又疑,暗暗揣测。
"石不为若非犯下门规,铁髯道长怎会对他如此?他犯的又是何门规?莫非金不畏等人真是被他所害?但……但纵然如此,远在千里外的铁髯道长、无相大师等人,又怎会知道这秘密?"铁髯道长仍的衣襟,怒喝道:
"你师傅费了七年心血,总算将你调教成一条能在江湖间站得起来的汉子,你怎可做出此等恶毒之事,你对得起人么?"石不为垂首道:
"弟子做了何事?弟子犯了何罪?弟子实在不知,但望……"铁髯道长怒道:
"住口,你既已犯下滔天大罪,此刻便该痛心疾首,自责自悔,不想你竟然还敢妄图狡赖。"石不为道:
"莫非你老人家也相信了别人对弟子的诬蔑之词,难道……难道各位师伯师叔都不相信弟子,反而相信别人。"他不但语声中充满冤曲不平之意,目中也急出了悲愤的泪珠,乞怜地自七大门派掌门人面上一一望过。
但这七位宗主,却丝毫未曾被他所动,只是冷冷地瞧着他——那七双目光,当真比尖刀还要锋锐利人。
石不为颤声道:
"梅师伯……王师叔……你们两位一向对弟子最为爱护,如今难道眼见弟子含冤难伸,也不为弟子洗刷。?"崆峒掌门人"如意老人"梅傲天面色铁青,捻髯不语,淮阳"万方神鹰"王淡江冷"哼"一声,甚至连瞧也不愿再瞧他一眼。
石不为膝行着爬到他师傅"一鸣振九州"铁神龙面前,伸手握佼了他师傅的双足,悲嘶道:
"师傅,你……你老人家难道也没话说?七年来,弟子片刻未曾离开过你老人家身畔,难道连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弟子之为人……弟子平时虽然有些冷僻倔强,但……但却万万不会害人的,你老人家总该相信……"铁神龙垂首望着他,面上的神情,既是愤怒,却又不免有些悲哀,有些惋惜,终于长叹一声,道:
"不错,这七年来你的确做得不错,不但老夫,就连你师母也赞你沉默寡言,坚忍卓绝,哪知……哪知……"突然飞起一足,将石不为踢了开去,嘶声接道:
"哪知今日你却现了原形,你……你竟是个能言善辩,装模作态之徒,你……你竟骗了我夫妇七年之久了。"石不为噗倒地上,以手捶地,悲呼道:
"苍天呀苍天!你为何不教我也和不畏他们一样,也被那恶贼害死,却教我活在世上,承担这冤曲,这痛苦……苍天呀苍天!我又怎会忍心害死与我自幼共在一齐长大,亲如手足般的弟兄?"少林无相大师突然沉声道:
"老僧与你师傅师叔又几曾说过你害死他们的,这只不过是你做贼心虚,自己说出的而已。"石不为身子一震,征在当地,悄悄抬起头一望,无相大师那双充满智慧的目光,正玲冷地凝注着他。
他立刻垂下头,不敢再看,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老人家如此说话,实难令弟子心服。"无相大师道:
"不错,此事死无对证,全无凭据,你不肯承认,谁也无法判你之罪。"石不为道:
"这本是他们血口喷人,虚空捏造,自然绝无证据。"铁髯道长大喝一声,怒道:
"畜牲,你只当你这事真的做得天衣无缝,全无破绽么?""石不为微微变色,但却抗声道:
"弟子根本……"
铁髯道长厉喝道:
"我若不叫你死心,你也不肯服罪,好!你且瞧瞧……"手指突然向那第八个人指了过去,狂笑着接道:
"你且瞧瞧他是谁?"
这充满神秘的第八人,缓缓伸手指起面上的竹签……
他,赫然竟是公孙不智。
石不为方才见到七大门派掌门人突然现身,虽然震惊,犹能沉得住气,此刻骤然见到公孙不智,却当真如见鬼魅一般,方自站起一半的身子,如遭当头掺喝,又噗地跌了下去,嘶声惊呼道:
"你……你还未死?"
公孙不智冷冷道:
"不错,我还未死,老五那一掌之力,又怎能致我于死?"石不为道:
"但他却非以掌力伤你,而是……"
他震谅之下,不觉说漏了嘴,要想住口,却己不及。
公孙不智仰天狂笑道:
"不错,老五并非以掌力伤我,而是用的见血封喉之绝毒暗器,但此事你又怎会知道的,莫非你在旁边瞧见了么?"就在这一瞬之间,石不为已是满头大汗如雨,面上装作的悲愤含冤之态,也已全都变为惊骇恐惧之色,颤声道:"我……我只是猜……"公孙不智厉声道:
"事已至此,你还不说实话?"
石不为嘶声道:
"你故意陷人之罪,我无话可说。"
公孙不智冷笑道:
"好,我不妨再告诉你,自从老七、老二、老六相继遇害之后,我便已将本身护身金丝马甲穿在身上,老五发出的那些暗器虽然狠毒,但都只能击穿我外面的衣衫,却丝毫未曾伤及我的皮肉。"石不为情不自禁,脱口又道:
"但我也……"身子一震,突又使曰,面色更是掺变。
公孙不智厉声道:
"老四,不想你又说漏嘴了,我自窗内飞出时,你藏身窗下,也又曾补了我一掌,但我那时既然末中暗器,你那一掌,只不过仅使我略受伤损而已,若想致我于死,还差得远哩!"石不为道:
"但你……你又为何……"
么孙不智截口道:
"我深知老五性情,贪黠有余,气魄却不足,要想做出这样的恶事,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暗中主谋的,必定另有其人,我为了要探出这人是谁,是以虽然末中暗器,却作出重伤之态。"他长叹一声,接道:
"但我却当真未曾想到,伏身窗下的,竟然是你,我早就说过,我兄弟七人之中,你的城府最深,也最难对付……若是换了别人,我那时便要揭破你们的奸谋,但既然是你,我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这虽是他们兄弟间的恩怨,但此刻却无疑已可影响整个武林的局势,是以群豪俱都屏息静气,不敢插口。
公孙不智接道:
"只因我深知那时我若有所动作,只有招来你的毒手,那时我与大哥实是人单势孤,你暗中却不知有多少帮手,我纵能约得一些武林同道,也未见是你之敌,何况,那时根本就未必会有人相助于我。"他语声微顿,接口又道:
"更何况,我早巳算准了你必定会将老五杀之灭口,于是你自然便不得不留下大哥的活命,以免别人怀疑于你,大哥的安危既无危险,我便索性将计就计,装着伤重不支,落荒而逃。"石不为已是面如死灰,全身委顿,此刻忍不住又道:"莫非那……"那具尸身也是你的…。你的……"公孙不智道:
"不错,那具尸身也是我的疑兵之计……
满面痛泪,优身台下的莫不屈,一直和泪而听,不敢插口,此刻终于忍不住了,颤声问道:"尸身?……什么尸身?"公孙不智道:
"我逃走之后,算定我惊呼必已惊动大哥,石不为便决定不致立时迫来,那时万竹山庄中正是群豪毕集,有贤也有不肖,我便寻了个平日声名最最狼藉之徒,将他诱出,点了他穴道,将我穿的衣服,换在他身上,又将那些毒药暗器,射在他背后……"莫不屈忍不住又道
"但他的面目,终是与你不同?"
公孙不智道:
"我本待在他面上划些伤痕,徐些泥污,哪知那些暗器毒性委实太过霸道,那人中了暗器之后,手足四肢,面目五官,竞俱都立刻肿了起来,肤色也变为黑紫,七窍惧都破裂,流得满面是血,根本不需武再做手脚。"群豪听得不由在暗中打了个寒噤。
莫不屈颤声道:
"好厉害……好狠毒,石不为呀石不为,你又怎忍下得了如此毒手"公孙不智道:
"我方自安排妥当,便听得有脚步之声过来,我走也来不及了,便伏身躲在暗中,只见来的便是石不为。"他叹了口气,接道:
"那时我犹自不能完全断定他便是主恶之凶,是以便索性屏息静气,瞧个究竟,但他……他见到那具尸身之后,面上果然露出狂喜之色,竟……竟在我那具尸身上,又狠狠刺了两剑。"说到这里,他语声也渐渐激动起来,嘶声道:
"到那时我心中才断定无疑,但仍猜不出他为何对我那般怀恨,只见他一剑刺下,连剑身都变为乌黑颜色,那时四下无人,他便将那尸身与长剑惧都以衣衫包起,悄悄抬走,也不知是被抛入河钩中,还是被他掩埋,而我……唉!我便连夜赶回武当,却不想各位师伯师叔也都在那里。"无相大师长叹截口道:
"好了,下面的话,你已不必再说,这孽障想必总是已将恶贯满盈,是以苍天才令我们这些已有多年未曾出山的老头子,一齐聚在武当"铁神龙大喝道:
"孽障。你还有何话说?"
哪知石不为竟突然翻身跃起,仰天狂笑道:
"好,好,昔日白三空常说咱们这些人里,若论智计,谁也比不上公孙不智,那时我暗中还在不服,直到今日,我才服了,服了。我石不为自问行事周密,哪知却还是栽在你这小狐狸手里。"铁神龙忽道:
"孽牲,事已至此,你还不痛悔求饶?你还敢如此无礼?"石不为狂笑道:
"事己至此,我痛悔求饶又有何用?莫非你们还饶得了我?不错,那些人都是我宰了的,你们要怎样,只管来吧!"铁神龙狂吼一声,便待扑上,但身子方动,却被无相大师、如意老人双双拉住,铁神龙嘶声道:
"两位如何还不让我出手?"
如意老人缓缓道:
"此刻此时,反正再也不怕他能逃上天去,你我不如将此事完全问个清楚,再出手也还不迟。"石不为喝道:
"什么事石某都已承当,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如意老人缓缓道:
"我深知你为人,一些金银财帛,绝不能打动于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事来?"直到此刻,这老人说话竟仍是慢慢吞吞,轻声细语,似乎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能令他着急。
石不为默然半晌,突又狂笑道:
问得好……问得好,世上总算已有一人相信,我石不为不是任何人的威胁利诱所能打得动的。"铁神龙顿足道:
"那你是为了仕么……说!快说呀!"
石不为笑声突顿,转了个身,突然仿佛痴了似的,面向东方的曙色,木立不动,别人的怒骂、喝问,他似乎也已全然不闻。
众人瞧他神情异样,也不觉为之一怔。
只听他梦呓般喃喃自语道:
"大哥、大姐,你们要我做的事,我都已做了,只恨末能做好而已……还没有做好的事,还没杀的仇人,只有等你们去杀了,小弟在九泉之下,必定化为厉鬼,在暗中相助于你们。"他语声中竞满怀怨毒之意,众人听得更是一惊。铁神龙厉喝道:
"谁是你的大哥、大姐?谁是你的仇人?你本是孤儿,又有什么血海深仇?……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石不为血一般赤红的目光,自众人面上一一望过——人人只觉面上宛如被毒蛇爬过一般,当真是不寒而栗。
他嘶声笑道:
"哪些是我的仇人?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事,我死也不会说的……我要叫你们糊里糊涂,暗中的猜疑,直到我大哥大姐的复仇之剑刺入你们身上时,你们再会明白,但那时,哈哈!那时已太迟了。"众人俱都变色,纷纷呼喝道:
"谁是你大哥?"
石不为截口狂笑道:
"谁是我大哥么?……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他,这擂台之上,人人都有可能,你们猜去吧!你们越是互相猜疑,我大哥便越是方便,但你们忍得住不去猜疑么……哈哈……哈哈……哈哈……"疯狂般的笑声,突然停顿。
石不为狂呼一声,仰天跌倒,手脚四肢,面目五官,立刻紫胀。七窍也立时绽裂,紫色的毒血,泉水般流了出来。
石不为虽然自尽服毒而死,但直到他断气许久,群豪耳畔似乎还可听得到他那疯狂的笑声,恶毒的沮咒……
天色虽已黎明,但大地间却似乎弥漫着一种不样之兆——良久良久,都没有人动弹,也没人说话。
方宝儿更足满面泪痕,不言不动,他冤曲虽已洗净,但目睹此情此景,心中又怎会有丝毫欢愉之意。
在这死一般的片刻静寂中,身形最先移动的,便是石不为的恩师铁神龙——他竞向石不为尸身走了过去。
他脚上似乎拖着千斤重物,每一步都走得极是缓慢,极是沉冤,定到石不为尸身前,突然反腕拔出背后长剑。
"呛"的一声龙吟后,四下仍是静寂如死。
只见铁神龙高举长剑,仰面向天,似是默祷了半晌,然后,便一字字缓缓道:
"第七代掌门弟子铁神龙,察告在天各位祖师之灵,弟子不肖,教诲无方,以致第八代弟子石不为竞背叛门规,作恶江湖,不幸此不肖恶徒,死时仍为本门弟子,竟未及将之逐出门墙…
他语声已自哩咽,但仍强忍着接下去,道:
"弟子恨不能在其生前时将之正以门规,只有等他死后戳尸,以正门规。"高举着长剑突然落下,刺入了石不为的尸身。
死一般静寂中,群豪甚至可以听出长剑刺入石不为肋骨的声音,这声音虽然短促、轻微,却还是足以令人战栗。
方宝儿转过头去,不忍再瞧,群豪也大都悚栗垂首,莫不屈虽然拼命忍住,却终于为之痛哭失声。
铁神龙目中亦是热泪盈眶,嘶声道:
"本门门户不幸,出此叛徒,弟子实已难逃其责,弟子……"突然拔出长剑,回剑往自己咽喉划去。
惊呼之声,终于爆发。
铁髯道长、无相大师已闪电般掠向前去,抱住了铁神龙的双臂,铁髯道长猛力夺下长剑,顿足道:
"你……你这是何苦?"
铁神龙仰天悲嘶道:
"我教徒无方,非但对不起本门师长,也对不起各位,我若不死,我……我怎能心安,怎能谢罪?"铁髯道长厉声道:
"胡说,此事谁能怪你?普天之下,又有谁会怪你?武林风云激荡,正值需人之际,你……你怎能轻言一死?"铁神龙道:
"我……我……两位放了我吧!我……"
无相大师突然伸出手来,在他腰畔轻轻一拍。
铁神龙最后一个字末说出,头已倒在铁髯道长肩上。
元相大师沉声道:
"此刻他心情太过激动,还是让他安睡片刻的好……"此后——在这死寂后,便是一场异常的动乱、有的人抿嘴低声胃叹,有的人纷纷议论,有的人抢着去拜见掌门,有的人便上去,向这七大掌门寒暄致谢。
轰动一时的泰山大会,似乎已将如此奇异,而又平淡地结束了。
于是有的人准备散去,又有的人在四面悄悄去寻找那埋藏的火药,看来,似乎已无人去注意火魔神。
其实丁老夫人、万子良,一本大师,七大掌门,以及方宝儿等人口中虽在说话,但目光却始终未有片刻离开火魔神身上。
在这许多道逼人的目光下,火魔神委实动也不能动,动也不敢动,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大喝道:
"你们此刻想必已知道,金不畏等人并非由某家主谋所害的了,为何还如此的服睁睁看某家?"铁髯道长厉声道:"既非你主谋,你方才为何要承认?"火魔神狂笑道:
"某家方才若不承认,岂非害死了方宝儿,事急从权,古有明训,这……各位莫非还不知道么?"众人自是知道的,都不禁为之面面相减,作声不得。
火魔神笑声巴顿,厉声接道:
"某家言已尽此,你等要将某家怎样,只管说出便是。"群豪各各交换了眼色--所有的目光,惧是犹疑难决,于是万子良等人一齐望向丁老夫人,铁髯道长等人都一齐望向无相大师,这许多武林前辈高人,显然都在以他两人马首足瞻。无相大师双手合十,沉声道:"老夫人有何高见?"丁老夫人道:"但凭大师定夺。"
无相大师手捋长髯,沉吟半晌,缓缓道:
"方少侠意下如何?"
这武林第一门派的大宗师,居然如此尊敬一个弱冠少年的意见,显见方宝儿此刻在江湖中的份量,已是非同小可。
万子良、莫不屈嘴角不禁露出欣慰之色,方宝儿面上都毫无骄矜之意,敛目垂首,恭声道:
"大师慈悲,弟子怎敢妄言。"
无相大师微微额首,喃喃道:
"不错,侠义之心,慈悲为主……"
突然挥了挥手,道:
"去吧,快快去吧!"
方宝儿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多谢"三字。
丁老夫人、一木大师、如意老人、万子良等人,惧都悄然颔首,髯道长面色微变,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忍住。
连武当掌门都无异议,别人哪敢多口。
火魔神目光四转,仰天狂笑道:
"既是如此,某家告辞了。"
铁忍耐长终于忍不住厉叱一声,道:
"且住!"
火魔神轩眉道:
"怎样?"
铁髯道长怒道:
"无相大师本我佛心肠,今日饶过了你,你非但毫无感激之意,竟还敢作出如此猖狂之态?"火魔神狂笑截口道:某家为何要有感撤之意,你等不敢拦阻于我,只不过是畏惧某家那足可令人粉身碎骨的火药而已,你等劳敢对某家……"话犹未了,突有一阵清朗的语声遥遥传来。
这语声一字字道:
"火药惧是藏在山林隐处的棺木之中,此刻引线已被老夫毁击,魔宫弟子也被老夫制住,隐患已除,各位只管放心吧!"语声飘忽,渐去渐远,擂台上的群豪,大都瞥见山坡上有人影一闪,麻衣鹤杖,白发潇潇,却瞧不清面目。
只有潘济城猜得清楚,这老人正是那日泰山会前,在道上倏然现身,高歌而去,有神龙般见首不见尾的麻衣异人。
他惊佩之余,不禁更是怀疑:
"这老人究竟是谁?"
群豪惊喜之余,目光自又都转到火魔神身上。
铁髯道长厉声笑道:
"此番又怎样?"
火魔神大喝道:
"你要怎样?"
此人果然不傀为江湖泉雄,在如此情况下,在这许多项尖高手环伺之中,他目中虽不免微露惊惶,但身子仍挺得笔直,仍然毫不肯示弱。
铁髯道长目光暴射,方待说话。
无相道:
"火施主,你只当老僧方才放你,是为了有所畏惧于你么?你错了……错了,此时此刻,我等如要取你性命,实是如踏蚂蚁一般,纵然火药还在,你也绝无可能发出号令,此点你莫非还不相信?"火魔神唯有垂下头去,闭口不语。
无相大师接通:
"去吧!你还是去吧!老僧但望你以此余生,做些有益人群之事,至于听与不听,却全都在你了。"火魔神胸膛起伏,心中也不知是感傀,还是激怒。
过了半晌,他霍然回首,凝注方宝儿。
宝儿微微一笑,道:
"一言之诺,万金不易,你放心吧!"
火魔神尴尬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微笑,道:"好,三日之后,自来相见。"转目四望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分开人群,夺路去了。铁髯道长顿足道:"纵虎归山,必有后患。"无相大师微微笑道:
"杀之失仁,放之取义。"
铁髯道长展额一笑,道:
"大师说的是,铁髯错了。"
群豪眼见得这班武林前辈存仁取义的高风亮节,勇于认错的宽大胸襟,都不禁自觉傀作,肃然起敬。
宝儿伏身拜下,恭声道:
"多谢前辈此番……"
他话未说完,已被无相、铁髯两人双双扶起。
无相大师微笑道:
"老僧今日得见人中之龙,实觉当为江湖庆幸……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如今泥污已洗,宝珠当可大放光明。"铁髯道长捋髯大笑道:
"大师说的是……方宝儿,你切莫忘了大师教诲,好自为之,今日之江湖,已是你纵马逐鹿的时候了。"宝儿伏身再拜,道:
"多谢教诲。"
丁老夫人、万子良、一木大师、昆仑、峻峭等备大掌门,俱都围了上去,面带欣色,佳言相慰。
小公主在一旁痴痴地瞧着,目中突然流下泪来。
群豪眼见方宝儿今日的光荣,想及他昔日所受的冤曲,所受的叮击,也不禁为之感愧交集,热血奔腾。
人人都能体会得到,方宝儿今日的光采,是经过多么艰苦的奋斗才能得来的,这本是件激动人心,感人至深的事。
也不知是谁,首先呼出"方宝儿"三字,刹那之间,这三个字便涌成一股浪潮,欢呼的浪潮。已将离去的人群又复聚来。人人口中都在大呼着道,"方宝儿……方宝儿……"
莫不屈热泪盈眶,既悲于手足之凋零,又喜于宝儿之茁长,一时之间,他也不知所流的眼泪是悲哀?还是欢喜?
铁娃更是手舞足蹈,不住拍掌道:
"大哥好,有这样的大哥真好。"他本拙于言词,此刻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示出自己心中的欢喜。
东面一群人似乎早已商量好了,此刻齐声道:
"请方少侠露手功夫让咱们开开眼界。"
这呼声立即得到所有人的响应,群豪立时全都大呼道,"请方少侠露手功夫让咱们瞧瞧,请方少侠……"方宝儿又何尝不是早已热泪盈眶,口中道:
"各位……各位……在下……"
他此刻纵能说出话来,也早就被欢呼之声淹没,何况他此刻实是满心激动,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如意老人微笑道:
"宝儿今月若不露两手功夫,这呼声只怕再也不会停止了。"宝儿垂首道"但……弟子……弟子怎敢。"
用户评论
这款游戏真的太棒了!还原了原著的精彩情节和人物。
有10位网友表示赞同!
每一章节都充满了悬念,让人欲罢不能。
有6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的画面做得非常精美,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有9位网友表示赞同!
音乐也非常到位,完美地衬托出了故事氛围。
有13位网友表示赞同!
剧情推进合理,不拖泥带水,玩家很容易沉浸其中。
有8位网友表示赞同!
角色的成长系统设计得很有意思,让人想要不断升级。
有15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中的战斗场景很刺激,操作感很好。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喜欢古龙的粉丝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游戏。
有11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中的互动性很强,玩家可以在游戏中做很多有趣的事情。
有9位网友表示赞同!
每个角色都有独特的技能,让战斗变得多样化。
有10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还有丰富的任务系统和成就系统,增加了游戏的趣味性。
有10位网友表示赞同!
虽然有些地方可能存在bug,但总体来说是一款佳作。
有20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的下载速度很快,运行流畅,没有卡顿现象。
有17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中的一些细节处理得很用心,比如场景、道具等。
有9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支持多人联机,和朋友一起玩更有趣。
有13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的难度适中,适合各个水平的玩家。
有14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的更新频率很高,经常有新内容推出。
有9位网友表示赞同!
游戏的客服服务非常好,有问题随时都可以解决。
有12位网友表示赞同!
总的来说,这是一款值得推荐的游戏。
有18位网友表示赞同!